溪边有明烛

即使你的瞳孔中没有希望 我也会将你救出

【瑞金】岁月亦无声

字数1w左右


*回忆杀风格 

 

*格瑞视角 ooc

 

*所有小标题都是《圣塔之下》歌词,后记会补充说明

 

 

 

/有人曾远渡重洋,却唤此处为故乡/

 

当从那个充满浓烈绝望的深渊出来坐上火车的时候,格瑞心里觉得很恍惚。他坐在干净舒适的座位上,无意识地看向窗外。那些飞快掠过的景色模糊成连绵不断的色块,分不清哪些是树,哪些是山。火车内座椅舒适而柔软,暖气开的恰到好处,皮肤干爽怡人,过去那几个月好像只是一个太过冗长的噩梦,在记忆中变得模糊不清,只剩下杂乱和似是非是的片段。

 

身边是一位金发的年轻女性,她叫秋,是她将格瑞带了出来。秋是一个很体贴的人,她没有像其他大人那样对待小孩子一样,非要逗他玩或是说一些蹩脚的笑话引他发笑。她明白格瑞需要什么,她让他沉浸其中。

 

于是这种沉默维持了差不多一整个旅程。但是当踏入秋的家门的时候,秋告诉格瑞,这个家中还有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他叫金。

 

秋叫了几声金的名字,却没有得到回应。她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抱歉地对格瑞说,这孩子太疯了,估计还在外面玩呢,没有回来。格瑞,你能不能去找找他?

 

格瑞明白秋的苦心,她想让他熟悉这里,融入这里。于是格瑞答应了,他问,金长什么样子?

 

秋说,他有金色的头发,蓝色的眼睛,差不多这么高,长得很可爱。她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比划着身高。

 

格瑞摇摇头说,登格鲁人很多都是金发蓝眼。 

 

秋笑了,她伏下身,揉了揉格瑞的头发说,没关系,金是不一样的,你看到他的时候,一定能认出他来。

 

 

 

 

 

格瑞不明白秋的意思,但是他还是去寻找金了。他走过田野,走过秋千,走的越来越远,他连一个金发蓝眼的孩子都没有见到。格瑞紫色的瞳孔茫然而无目的地扫过这些景物,它们在他的眼睛里却没有留下一星半点的底色。

 

当他拐进一个看上去年代久远的小巷的时候,他听到了一阵厮打的声音。那是肢体接触闷闷的声响,衣物摩擦撕裂的声音,孩童们还稚嫩的嗓音里发出的幼兽般的嘶吼声混合而成的。然后他看到了三个孩子混乱地打在一起,两个年长些的,一个年幼些的。

 

那个年幼的孩子的金发在冬日的阳光下耀眼成金色的流光,灿然而霸道地冲进人的视野中。他的眼睛里一团蓝色的火焰在升腾,在燃烧,烧的那双眼睛气势汹汹,璀璨惊人。这个孩子身上的颜色是那样明亮与浓艳,在昏暗的小巷中熠熠生辉。

 

那一刻格瑞恍然明白,这就是金。

 

他的身量和气力都不如两个大孩子,但是他打架的时候是那样不要命,即使肚子上快要挨上一拳,他也丝毫不会收手去躲闪或者保护自己,而是将自己的拳头砸过去。伤人八百自损一千,他的身上早已伤痕累累,但是他还是那样凶狠,两个大孩子却束手束脚起来。

 

 

 

格瑞几乎没有思考就冲了上去,他拉住了金开始向外跑去,那样紧,那样不管不顾。他忘了自己完全可以打败那两个男孩堂堂正正地带着金走,他似乎是太过急切了,但是又不明白为什么。格瑞的脑子中一片混乱与空白,身体的感觉却奇异地鲜明了起来。他清晰地从手掌处感受到了金的脉搏,那样鲜活的,一鼓一鼓的,是生命的象征。

 

 

当格瑞一口气跑回金的家门口,他才像被火钳烙着一样松开了手。金撑着膝盖弓着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是极为疲惫的样子。格瑞惊觉自己的鲁莽,有些狼狈地转开脸,将嘴唇抿成了薄薄一条线。

 

但那金发的孩子抬起了头,本来还有些愤愤不平的脸在看到格瑞的一瞬间慢慢柔和下来,带上了些困惑的表情。格瑞注意到,他有着一张无害的孩子的面孔,即使有些擦伤和青紫,看上去也没有半分狰狞。那双大眼睛在失去愤怒之后是那样平静而天真,令人联想到雨后初霁的天空,泛着明净纯真的蓝色。

 

金喃喃低语,银色的头发,紫色的眼睛……啊我知道了,你就是格瑞对不对!

 

格瑞点了点头。

 

一定是姐姐让你去找我了,真是对不起啦。他换上灿烂的笑脸,推开门示意格瑞进来。他和秋一样,没说什么欢迎的话,没有询问格瑞什么事情,甚至没有做一个简单的自我介绍。金只是无比自然地给格瑞找出一双拖鞋,动作娴熟地提出一个医药箱,把碘酒和棉签塞到格瑞手中,卷起袖子露出伤痕累累的手臂。格瑞,麻烦你给我上一下药。

 

格瑞将碘酒一圈圈涂抹在金的小臂上,看着那些棕色的液体渗入到皮肤细腻的肌理中,延伸出枝杈一样的纹路。他感到些许的不安,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以一个什么样的身份坐在金的面前用棉签给他擦药,也不明白生活中突然加入一个外人是什么样的感受,他只是觉得那一定不会太愉快。

 

 

 

 

 

 

吃完晚饭的时候,三个人围坐在桌边,他们似乎要开始商量什么事情,格瑞静静等待着。

 

好了,现在格瑞来了,我们要重新分配家务劳动了。秋说。

 

啊终于可以轻松点了!金开心地欢呼了一声,把头仰在椅背上。两个人打扫这么大一个屋子要累死了。他鼓着腮帮子抱怨。

 

格瑞惊讶地微微睁大眼睛。

 

那就格瑞擦地板,我擦窗台和玻璃,金来收拾桌子。刷碗轮流来,就这样。秋很随便地再次分配了任务,收拾了碗筷去厨房刷碗,好像做了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但是一直到晚上刷牙的时候,格瑞都在想家务劳动的事情,他拿起牙缸接好水,问金,我也要做家务吗?

 

金刷牙刷的满嘴泡沫,叼着牙刷含糊不清地说,当然了格瑞!在家里哪有不干活的?他冲他调皮地挑挑眉毛,威吓似的开玩笑,不要偷懒啊,我会监督你的!

 

格瑞含了一口漱口水在嘴里,水是微温的,温度直直地从口腔伸出枝蔓延伸到心脏,胸腔里冻人的冰碴子好像被融化了,暖的五脏六腑都活了过来。他后知后觉地注意到自己穿着和金同款的睡衣,拿着和他一样的牙刷和牙缸,踩着相似的小熊棉拖。

 

 

当他携带着满身风尘和陌生闯入这个家中,打起十二分小心和客气准备不打扰任何人生活下去,却发现这个家虽然不言不语,却早已将他视为其中一员。

 

 

毕竟外人不需要做家务的,不是吗?

 

 

 

 

 

 

/所有难言的过往,被岁月取暖熨烫/

 

一望无际的黑暗,那些如出一辙的纯色黑的毫无变化,死板的令人心慌。格瑞对这样的黑暗感到烦躁和些微的恐惧,他想逃离这里。然而身体仿佛是缝进了破棉絮的玩偶,四肢绵软无力,抬腿成为了一个轻飘飘而不确定的动作。他吃力又机械地迈起步子,只能恍惚中感觉到自己在行走,因为周围的黑色依旧如故。

 

不知走了多久,走到他厌烦,走到他恐慌,那种压抑的黑色终于潮水般退去了,他的世界一瞬间恢复明亮。周围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场景——他的家,他的屋子,他的书柜,一切都没有变,只是太过寂静了。然后格瑞走出了自己的屋子,客厅里同样安静,他走在大理石铺成的地板上,塑料拖鞋发出钝钝响声。他拧开母亲房间的门把手,金属轻微的“咔哒‘’声也是那样清晰。

 

然后他看到了母亲。

 

母亲的脸惊恐到扭曲,曾经引得无数青年为之疯狂的美丽眼睛圆睁着,无神中透着狂乱的恐惧,他从未见过端庄得体的母亲露出过这样丑陋的神情。她的胸口插着一把匕首,她的脖子上还有被掐的青紫痕迹,她的嘴张大,浓丽的红唇像是血的颜色。对,鲜血。格瑞低头,母亲的胸口处还在源源不断地流出鲜红的血,流淌在地板上,将白色的大理石染成刺目的红色。格瑞后退,他想夺路而逃,但是当他转身,所有地面却早已覆盖上这种红,一点一点逼近,像是有生命一样。他已无路可逃。然后那鲜血逼近到他脚底,蔓延上他的脚面,将他的小腿裹住,再缠上膝盖。

 

 

一点一点,将他吞噬。

 

 

 

 

格瑞惊醒过来。头部宛如被锤子狠狠敲碎又重新拼接一般疼痛,他站起身,双目眩晕,睡衣已经被冷汗打的湿透,黏在背上冷岑岑的像是一块铁。他拉开窗帘,已经是清晨了,再过几分钟闹钟就会响起,他索性关掉闹钟,打开了窗户。

 

为了缓解头痛和噩梦带来的疲惫感,格瑞用冷水洗了把脸,虽然冻得浑身哆嗦,神经却拜此所赐重新敏锐起来。他抬头,镜子中的人惨白着一张可怕的脸,嘴唇毫无血色,加上青黑色的眼眶,比起人来说更像恶鬼或是什么幽灵。格瑞揉了揉脸,把脸部的肌肉揉得温暖活泛一些,从冰箱里拿出牛奶温了喝下,柔滑的液体划过喉管进入胃部,让人稍稍安定了一些

 

 

秋已经去工作了,她总是起得非常早。自从格瑞来之后,她也就不再像原来一样担心一个人在家的金,而是花更长的时间投入到工作中。于是叫金起床的工作理所当然的到了格瑞的头上,因为金并不是一个能用闹钟叫起来的孩子。倒不是说金总喜欢赖床,相反,一旦真的被叫醒他能很快速的清醒过来。但是当他在迷糊中摁掉了闹钟,他可能连自己定了闹钟的事实都忘得一干二净,于是心安理得地睡到日上三竿。

 

格瑞推开金的门,把浅蓝色的窗帘拉开,让自然光给他一个起床的信号。他看到金抱着一个巨大的箭头型抱枕睡得香甜,金色的头发都被睡得微卷且翘,柔细的发丝在阳光下成为剔透的金色,毛绒绒的让人有揉一把的冲动。他孩子气的脸上印着枕巾褶皱的印子,红红的几道。说实话格瑞没有见过比金还要像个孩子的孩子,直率的天真,讨喜的鲁莽。

 

格瑞的神色连自己都察觉不到地温柔下来。当他看到金,内心总是不可抑止地被暖意冲刷,好似洋流途径海岸,融化了冰川,带来了五彩斑斓的鱼群。

 

金,起床了。格瑞抽掉抱枕催促金。金怀中失去了可以依靠的东西,空落感让他睁开了眼睛,但是他马上就想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倒头就睡,格瑞眼疾手快地把他拉了起来,掀开了他的被子。于是金直起身子舒了个懒腰穿上棉拖,说,格瑞早安。

 

 

然后他突然好像注意到什么,凑近格瑞的脸说,格瑞你好像气色不太好,是没睡好吗?格瑞推开他的脸,不动声色地说,没有,你快去洗漱。

 

金“哦”了一声没有追究,听话地去洗漱了。

 

 

 

早饭依旧是秋准备的,很简单,但是有了煎蛋和牛奶营养也足够,金喜欢买不同的果酱抹在面包片上,也喜欢加各种口味的麦片,所以倒也没觉得太过厌烦。金咽下最后一口面包,咕咚咚喝完牛奶跑去看秋姐在软板上的留言——秋经常这样做,来叮嘱些她没时间在早晨当面说的事情。

 

图钉插着一张新的纸条,上面写着:金,你说一直想给墙面换个颜色,我想了一下,因为油漆味道很重,如果真的要刷墙你需要搬到格瑞的房间和他一起住一段时间,你征求一下格瑞的意见,他同意了就可以,不同意的话只能否决这个提案了。

 

金拿着这张便条高兴地快要跳起来了,他一直想要橙色的墙上贴黑色的箭头贴纸,他觉得那样很酷。他兴奋地拉住格瑞说,格瑞我和你住一起好不好!你不会嫌弃我的对不对?求你了求你了,我真的很想要橙色的墙。他晃着格瑞的手,眼睛里全是闪亮的星子。

 

格瑞怎么可能会拒绝呢?反正床足够大,他也不厌烦金。

 

 

 

白天收拾好了东西,金正式住到了格瑞的房间。晚上他们换上睡衣躺在一起,金还是抱着他的箭头抱枕,双手双脚都攀住,整个人成了一个团。格瑞从小到大都是一个人睡,他觉得有一个人睡在身边的感觉很奇妙,好像身边睡了一个火炉,那些生气和温暖肆意蓬勃着,嚣张的显示着自己的存在感。

 

金的日常用的东西也全部搬了过来,都是些鸡零狗碎好像没什么大用的东西,比如一拍就会叫的小鸟,用相框裱着的简笔画……那些东西现在放在格瑞一向简洁到不可思议的桌子上,一瞬间就把那些冰冷的整齐破坏的七零八碎,丢盔弃甲。金的衣服现在也挂在格瑞的衣柜里,他的棒球帽,黑白色的连帽衫,有很多口袋的裤子,都是格瑞不穿的款式。

 

自己最私人的空间突然杂糅进很多别人的元素,就好像内心闯进来一个人,你把卧室共享给他,最隐秘的地方毫无防备的展现了出来。哪里都不对劲,但是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可是,格瑞今天又做那个梦了,一模一样的黑暗,一模一样的血色泥淖。格瑞以为自己遗忘了很久,但是那些记忆只是被锁在了更深层的楼阁中,不经意在翻找中触碰了,它又会卷土重来。

 

他绝望地行走过黑暗,不受控制地打开母亲房间的门,然后看着自己被拉入鲜血的深渊。但是当他的半个身子被吞没的时候,他感受到一个热乎乎的软软的东西。格瑞仿佛被人从旋涡中连根拔起,鲜血的黏腻感从皮肤上褪去,他醒了过来。

 

腰部被一双细瘦的手臂环住了,金的箭头抱枕不知道被他扔到了哪里,而格瑞充当了抱枕的替代品。金有些婴儿肥的脸颊贴着格瑞的胸口,毫无所觉地砸着嘴嘟囔,格瑞,你别看书啦陪我玩一会儿嘛……别走啊……生气了?别生气了我不闹你了……

 

格瑞感觉到自己的胸腔都震动起来,他想把金的脸移到旁边,因为他生怕这奇怪的轰鸣将金吵醒。但他没有,他轻轻环住了金。

 

 

他拥抱着现在,于是不惧过往。

 

 

 

 

这一晚他睡得很好。

 

 

 

 

 

 

/而我们终要向前 向着那远方/

 

流转了几个四季,候鸟飞走又飞回,不知不觉间格瑞已经在这里呆了三年。他习惯于登格鲁的阳光和草地,习惯于每天清晨叫金起床一起吃秋姐的早餐,习惯于在看书时被打断然后陪着金在田园上疯跑。他习惯于这里的一切,但他深知自己的义务和背负的东西,他不再因为那段回忆恐惧,但他必须要去做,即使没有任何人要求他。

 

他是不能长久待在这里的。

 

格瑞却由衷地期望金能够在这里生活一辈子,能够永远无忧无虑下去。所有看到金的人都情不自禁的给他永远平安喜乐下去祝福,没有人愿意看到这样一个孩子哭泣,不是吗?

 

但是命运不根据人的选择来随意更改,他让贫穷的人一夜暴富,让精美的房舍轰然倒塌,他能恩赐于人,也能让幸福的人顷刻间失去一切。

 

秋姐走了。

 

也许她抛下两个未成年的孩子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行为,但总有人要承担这种指责成就一些更重要的东西。格瑞清楚地知道登格鲁星有多穷,他们过的平常且幸福,但这种幸福在这里已经是一种奢侈了。秋没有责任去做这件事,但她义无反顾。

 

她像平常一样留了便条,只是这次,她在那软木板上用两颗图钉钉着两封信。一封给格瑞,一封给金。金罕见地沉默着,他们拿着自己的信各自回到房间阅读,谁也没有说看一眼对方的。

 

秋给格瑞的信很长,两三页信纸写的密密麻麻,似乎是全然的不放心和牵挂。格瑞以为秋一定会叮嘱自己很多金的事情,可是她没有,她以一个姐姐甚至母亲的姿态,殷殷切切地告诉格瑞家中的一切,郑重地要将家托付到他和金的手上。只在信的最后,她说:

 

格瑞,我知道这你已经背负的够多,我的要求无礼甚至苛刻,但是请你听从我的请求。我了解金,他不需要你太多的照顾,但是他需要你的陪伴,他不能在失去我的时候同时失去你。如果可以,请陪他到15岁,那时候他能独立的生活,你也有了足够的能力去实现自己未完成的事情。

 

将来,我也许会回来,也许不会。

 

但我衷心的为你们祝福,你们都是我的弟弟,我的孩子。我希望你们过得好好的,这样才不辜负我的离开。

 

 

爱你们的秋

 

 

 

格瑞将信仔细折起放回信封,放进自己最重要的箱子里面,压得平整。即使没有秋的叮嘱,他也会留在金的身边,但是这封信是一个承诺,他需要更为慎重地对待。格瑞推开金的门,不出所料,金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他攥着那封信,眼泪不停地打转,染得那双蓝色的眸子升腾起无边雾气,氤氲得让人心疼。

 

金看到格瑞,狠狠用袖子抹了一把脸,结果眼泪却反而因为这粗鲁的举动刺激的一下子掉了下来,这一下便再也刹不住,如同洪水决了堤,瞬间打湿整片脸颊。他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地说,格瑞对不起……我……我知道不应该哭的。可是我,我忍不……住。

 

格瑞沉默着走过去,揽住金的背部一下一下轻拍着,他说,没关系,没关系。他感受到怀中人颤抖的体温,带着从未有过的惶惑和伤心。

 

我……发誓,我只……哭这一……次。

 

好,只哭这一次。格瑞把下巴放在金细瘦的肩部,一下下捋着他的背部,让他尽快平静下来。他希望金能够做到他说的,当他走掉的那一天,金不会哭泣。

 

 

 

 

也许生命中总有动荡,但是人们从未因此停滞不前。他们的生活有些没变,有些改变了,比如他们又要恢复到两个人做家务,比如他们只能自己做早饭了。

 

他们第一次烤面包以完全的失败告终。当把那一团不成型的浆糊拿出来的时候,谁也没下的去口去尝试一下。

 

怎么会这样……金沮丧地把浆糊状的东西扔到垃圾桶里。明明是按照食谱来的啊,是不是格瑞你牛奶放多了?

 

格瑞乜了金一眼说,是因为你鸡蛋打得不好,笨蛋。

 

金气鼓鼓地直起身子,激烈地反驳,不可能,格瑞你才是笨蛋呢!

 

格瑞沉默着把盛着浆糊的盆子刷干净,好像不屑于争辩,可是等金已经不再生气之后他又冷不丁冒出来一句,笨蛋。

 

于是金又炸毛回嘴。

 

你看,他们还是孩子呢。就算是格瑞偶尔也会有这样的时候。摩擦总会有,吵架也不断。

 

 

但是连吵架都不曾经历过的感情,必然脆弱的不堪一击。

 

 

 

 

 

/回眸望一眼再一眼 那一瞬间 短暂却久远/

 

从几天前开始,格瑞就着手准备金的生日了。

 

15岁的。

 

每年的生日他们都过的极其简单,秋姐走后虽然留下一大笔钱,但是谁也没有想过去动用,生活的意外太多,金钱又是必不可少的东西。于是他们只能在努力打工的同时也尽可能的节俭。

 

生日的时候,他们只会去蛋糕店买两块小小的奶油蛋糕,不插蜡烛,没有纸皇冠,唱了生日歌之后就能吃掉了。礼物用各自打工积攒的钱购买,不贵,但也都精挑细选。

 

前年,金送了格瑞一本书,格瑞送了金一双球鞋。

 

去年,金送了格瑞一条发带,格瑞送了金一双手套。

 

今年呢?格瑞还没有想好送金什么礼物,如果可以,他希望这次的礼物能让他足够欣喜,哪怕有一点点,只有一点点能弥补他离开所带来的伤心都好。礼物这件事就这样棘手起来,好在今天金去打工了,格瑞有足够的时间慢慢思索。

 

他漫无目的地把商业街上所有礼品店都逛了一遍,始终没有挑到合适的。也许一条围巾?这太平常了。一个mp3?太过贵重金不一定会高兴……

 

 

 

当金回到家中,格瑞已经摆好了蛋糕。还像往常一样,简简单单的仪式。金问格瑞,你给我准备什么礼物了?

 

格瑞沉默了片刻说,抱歉,没有准备。

 

金毫不在意地笑了笑,说,没关系,你可以下次送我双份。他狡黠地眨了眨眼。

 

金一边吃着蛋糕,一边说着今天的趣事。

 

格瑞我跟你说啊,今天有个客人点了一杯黑咖啡,但是他一点都没喝,我问他为什么,他说自己的女朋友喜欢黑咖啡,但是他们分手了。我问他,你喜欢她吗?他说喜欢,我又问他,那她还喜欢你吗?他说喜欢。

 

你说是不是很奇怪?明明还喜欢着对方,为什么要分开呢?

 

格瑞哑着嗓子说,因为某些原因吧,不得不分开的原因。这话苍白无力得仿若推卸责任的狡辩,连他自己都无法说服。

 

金却仿佛明白了什么,他还是露出标准的笑容,眼神里却是藏不住的难过。

 

就像姐姐一样,是吗?他问道。

 

格瑞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望向窗外,外面阳光正好,岁月如初。

 

 

不一样的。

 

 

 

 

晚上他们睡在了各自的房间,金房间的墙面早已如愿以偿地被涂成了橙色,贴上了黑色的箭头贴纸。只是由于时间推移,那些贴纸渐渐剥落了,金只好拿胶带一遍一遍再粘住那些翘起的边边角角,但他始终没有舍得把它们撕掉换成新的。

 

因为那是秋粘的。

 

格瑞清楚地知道金是怎样一个对待感情固执又认真的人,他把秋姐留下的点点滴滴收集起来,即使是脱落的墙纸。

 

格瑞没有送给他任何东西,这种特殊的日子留下的任何事物,都是是碎掉的玻璃,捡起握住,只会留下鲜血淋漓的伤口。但是这其实于事无补,他们一起留下的回忆已经够多,少上一两件生日礼物并不能抹去他存在的痕迹。格瑞不确定自己的离开会不会带来和秋一样大的打击,但这一定会让金的生活变得更加艰难。

 

他让邻居的老人多多照看他,就像秋姐当年一样。但是他无法像秋姐一样写出那样长长的信把自己的叮嘱都说给金,他不想让自己的信给金带来更绵长的痛苦。

 

格瑞看着金的脸,微微月光洒在他的眼睫上,镀上美丽的碎银。金还是一副没长大的孩子模样,睡着的时候脸颊的婴儿肥让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小上好几岁,好像总是需要人照顾。

 

理性告诉格瑞金已经长大了,不需要任何人的照顾也能过得很好,但是感性就是一种蛮横而不讲道理的东西,而格瑞为数不多的感性全部放在了金的身上。

 

他用手轻轻抚弄了一下金细软的发丝,他知道金不会因此醒来。格瑞的行李箱里放着金送的书,头发上带着他送的发带,他甚至把金床头的那张照片也拿走了——他们为数不多的合照

可是,还不够。

 

格瑞不明白自己的不满足从何而来,一向思维敏捷的大脑如今无法给他任何答案,于是生平第一次,他选择跟随自己的感觉。

 

他伏下身,将微凉的唇印在金的脸颊上。

 

 

在接触的那一刻,他好像在一片深不见底的海水中缓慢下沉,他唇下的人是他唯一的氧气,他渴求他,呼吸中也是他。那里的皮肤一如看上去那样柔软,吻上去的时候像在亲吻一片柔嫩的花瓣。不,还不一样,那里还鼓动着生命特有的鲜活,温暖的不可思议。

 

 

 

是时候走了。

 

格瑞从沉溺的海水中拼命挣脱,他直起了身子,回自己房间拿起了行李箱。

 

 

当他轻轻掩上门,那个金发的孩子还在熟睡,似乎做了好梦,嘴角挂着笑。

 

 

 

 

/虽这人世太短 可那温暖太长/

来凹凸大赛两个月。

 

脚底是森森白骨,双手是赤红鲜血。前方是无边黑暗,后面是黑暗无边。这是格瑞的生活,虽然只有两个月,却漫长的像是永恒。而在登格鲁的几年,美好的像是转瞬即逝的梦。

 

格瑞以为自己不会想念金,因为他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但是思念是无孔不入的藤蔓,它扎根在荒芜的心灵上疯狂生长,滋养它的是回忆和情感。格瑞疲惫的时候它存在着,战斗的时候存在着,甚至在他无意识的时候,也残酷无情的存在着。

 

这种感觉实在是一种折磨与煎熬,但是思念终归不是什么魔物,它于格瑞而言是一种慰藉。虽然这种慰藉是那样空虚和渺茫,远不如当时那一个吻来的真实。

 

格瑞想,自己现在需要一个吻。

 

 

 

 

那是一场及其惊险的战斗,格瑞被迫与嘉德罗斯正面相抗。嘉德罗斯的大罗神通棍早已蓄势待发,格瑞的烈斩也不是徒有虚名。

 

狂烈的罡风席卷了整个大厅,宽敞的大厅内全是机械的碎片和裁判球破碎的玻璃屏。无关人士早已远远躲开,自认实力足够的人在这里幸灾乐祸地隔岸观火,甚至有人准备收渔翁之利。

 

这不是一个战斗的好地方,但嘉德罗斯不在乎,格瑞没得选。

 

一次又一次躲过大罗神通棍狠辣的攻击,格瑞的状态下滑的厉害——他刚刚独自猎杀过一只高级魔兽,三天三夜没有补充和休息,如今应付这样级别的战斗实在力不从心。

 

凹凸大赛的凶险他再清楚不过,他不参加任何队伍的举动更是将自己置于险境,但他仍选择独行。

 

嘉德罗斯的好战让格瑞明白自己终有这么一天无法躲过他的挑衅,正面对决。他只是意料不到自己会败的这么快。

 

这场战斗并不势均力敌,嘉德罗斯似乎非常不满,他怒斥格瑞为什么不拿出自己全部的实力,但格瑞没有回应他。在格瑞的眼里,世界已经开始变得空茫,他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四肢是那样虚弱无力,每一次跑动或是挥舞手臂都成了巨大的消耗。

 

要结束了吗?

 

他还有那么多那么多事情没有完成。

 

 

 

 

他还没能见到金。

 

 

 

 

 

 

嘉德罗斯暂缓了攻势,他将大罗神通棍狠狠砸在地上,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很显然,他非常非常不满意这场战斗。当嘉德罗斯准备再痛骂些什么的时候,他突然像感受到什么一样望了望天空,格瑞也随之望了上去——

 

 

一个黑点在快速放大,是什么正在自由落体的东西——准确地说那是一个人,因为他的惨叫声正由远及近逐渐清晰起来。

 

“啊啊啊啊啊!!!!”当他的脸放大到足够让所有人看清的地步,格瑞的心中的藤蔓好像被连根拔起,血淋淋的疼痛,却也有着前所未有的喜悦和轻松。稳固的情感开始松动,平静的海面又开始翻起波涛。

 

那是金,毫无疑问。

 

金本来在毫无形象地惨叫和摆动着四肢,但是他也看到了格瑞,“格瑞!”他发出呼唤,这像是什么镇定符,让他一瞬间不再紧张。他舒展开四肢,全身心信赖的样子。他不知道格瑞现在有多虚弱,也不知道格瑞有没有能力接住自己,但他似乎毫不担心。

 

格瑞仰着头,那样用力的看着金。

 

金的身后天光万顷,他逆光而来,像是从天光中无端落入凡世。

 

 

格瑞伸出双臂。

 

 

 

 

他接住了金,接住了那万顷天光。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格瑞紧紧拽住金,像是拽住了全世界。

 

 

 

 

 

 

金就这样来到了凹凸大赛。格瑞知道凹凸大赛的危险性,金不应该来到这里,但他不可否认自己还是有着私心,不然他不会如此开心。格瑞接住了金,他拼尽自己最后的力气带着金逃走了——他现在不想死在嘉德罗斯手里了。接下来的时光并不会太平和,但是有金在,登格鲁星的日子就会回来。

 

阳光,草地,花香。这些东西跟随着金回来了,格瑞第一次发现凹凸大赛的景色也还不错。

 

“格瑞你就这么一声不吭的走了,你知道我有多难过吗?”

 

“嗯。”

 

“还不送我生日礼物,怕我难过是不是?”

 

“嗯。”

 

“你还拿走我的照片,你不知道有你的照片多难找,我好不容易挑出来一张还能看的。”

 

“嗯。”

 

“必须要赔给我,生日礼物也补给我。”

 

这回格瑞用行动回答了。

 

一个吻,同样的温柔,同样的缱绻。不同的是,这次是在少年的唇上。

 

 

格瑞一直想,他需要一个吻。

 

 

 

一直到这个短暂而清浅的吻结束,金都惊讶的做不出任何反应。他只是微微张着嘴震惊地睁圆了眼睛,很长一段时间好像不知道格瑞刚刚干了什么。

 

 

 

“生日礼物。”格瑞舔了舔嘴唇,言简意赅地总结。

 

 

15岁生日上开始不完整的人生,开始逐渐补全了。

 

 

 

 

Fin.

 

 

这篇拖了好久的文终于写完了qwq我们开学超级早于是中间隔了两周的军训,大一开学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水费电费办网办卡,所以又拖了两天,在这期间还没有取关我的小天使们谢谢你们!

 

真的真的很喜欢《圣塔之下》,是时之歌project东国组的特别曲,词和曲都非常温柔,我格外喜欢这首词,当时真的是温暖到落泪的感觉。强烈建议大家去听!!小标题都是我选出来的我最喜欢的几句词,其实还有好多好多,没有都写出来。格瑞和金真的很适合这首歌,那种陪伴的感觉在他们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不知道这样擅自用project的歌算不算侵权,有点慌张qwq

 

感谢 @松原 提供的名字【比哈特】,我讲真是个取名废。

 

没能完全写出自己心中那种温柔的感觉,这篇的剧情真的不算出彩,描写可能在有些人看来太过冗杂,但是我想试试写他们的相遇,写出格瑞心中细枝末节的感情(非常ooc),所以我忍不住疯狂的补充细节。笔力不够,后面两章写得很赶,风格可能有差异,大家见谅qwq

 

在此贴一下圣塔之下的歌词,这个在网上比较难找我直接复制的B站上的,大家有兴趣可以看看,歌曲链接放在旁边。网易链接 B站视频链接

圣塔之下
参天古木 擎云遮天
阳光从树梢滑落地面
时隔多年 恍若昨天
日月高悬 见证多少变迁
心底总有些微执念
时隔多年 也未曾改变
若曾坚守的信仰
随举世风波动荡
任拥紧炙热心房
听心声回响
有人曾远渡重洋
却唤此处为故乡
因在圣塔之下
见过细水流长
身后有万顷天光
眼前是滔天迷障
而我们终要向前
向着那远方
那有脉脉斜阳
幻光花开成海洋
似梦中的景象在跌宕中安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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