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边有明烛

即使你的瞳孔中没有希望 我也会将你救出

【瑞金】In the Mirror


*王子瑞×矿工金【好像不太对233】

*全文1w+

*如果各位看官愿意看完感激不尽




Day 1


那是一面铜镜,镜面昏黄,边角处结了铜绿色的绣。即使再怎么努力擦拭,那面镜子里的人影始终是影影绰绰的。

  

狭小的屋子中只有一盏煤油灯亮着,在没有风的矿洞中安静地燃烧着,火苗微微晃动。扩散出的光晕很快泯灭在黑暗里,连巴掌大的屋子都无法完全笼罩,连为数不多的几件家具的影子都是模糊的。


  
这是金的家中仅有的两件「明亮」的东西。在这个远离地表的矿洞中,「明亮」是一种奢侈品。


  

金从来没有见过阳光。他生于矿洞,长于矿洞,也许将来,也要死于矿洞。秋姐曾说,他的名字是大家对再次回到地上的美好祝愿。


  
贫穷的登格鲁星多的是他这样的地底人。


  

矿洞中的房间永远是肮脏的,空气中飞扬着灰尘和矿粉,那些黑色的粉末嚣张地霸占了所有能占据的地方。随便用手指一抹,冲洗都费力的黑色就浸入了皮肉,让人没来由地疲惫和倦怠。


工作一天的秋往往没有精力再打理家中,但是她会把镜子擦的干干净净,因为秋最喜欢那面镜子——美好年华的女孩谁不喜欢镜子呢?


现在金正用抹布擦着它。那块抹布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泛着令人厌恶的灰色,金徒劳地用它刮擦着镜面边上的铜锈。镜子并不平整,颜色也是黯淡的,金的脸映在里面都有些失真。他苦恼地想着,这面镜子要是能亮一点,再亮一点就好了。

  

就在金擦到手酸的时候,他突然发现里面的人影开始变清楚了。他惊讶地用手背抹了抹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太累而头晕眼花了。


但是当他凑近,他发现镜中的人影并没有跟着靠近—— 

 

那不是他。


金被吓的后退了一步,这时候镜子中的人也完整而清晰的浮现了。
  


那是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银发少年,紫藤色的眼睛里是和他一样的惊异,只是他的嘴角绷的不露声色,身子挺的板正,没有丝毫的后退。


“你是谁?”金问出了声。


“你又是谁?”镜子里的少年反问,声音不知从什么地方传过来,清冽的像一道破开天际的晨光,笔直而坚决的划过这个逼仄黑暗的矿洞。


 

两个毫不相干的齿轮被强横地拨在了一起,开始转出不一样的轨迹。

 

 





Day 2


机器隆隆的声音沉闷地在矿洞中回响,这种噪音是登格鲁人每天生活的开始。


金握着他的铲子,卖力地将自己眼前的沙土铲起,扔到旁边破烂的铁皮火车上。矿洞永远是闷热的,人们的汗水似乎又让这里潮湿了一些,连巨大的鼓风机都无法吹散这种粘稠的空气。他也学着那些成年人们一样穿着较为凉快的白色背心,只是背心在过于瘦弱的身体上显得是那样松松垮垮。


“金,把那个木桶递给我一下。”旁边和他一起工作的中年大叔吆喝着,声音粗哑却洪亮——在这个充满混乱噪音的环境,大家的听力都或多或少的损失了。


然而金依旧一副出神的样子挥舞着铲子,充耳不闻的样子。


“喂,金!”中年人又喊了一次,金还是毫无反应。


布满汗水的粗粝的手掌冷不丁拍在金的肩上,他惊的一跃而起,猛然回身,声调都拔高了许多:“什,什么事?”


中年人无奈地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要求,看着金小跑着提着桶回来,他轻轻拍了拍金的后脑勺,“你这小家伙成天在想什么呢,魂都跑没了。累的话你先去歇会,我帮你把这些干完。”


虽然登格鲁的孩子还小的时候就要干杂活,年满16岁就要和成人一样承受繁重的体力劳动,但是他们对于金这个孩子总是多一些疼爱。不仅仅因为他父母双亡,姐姐失踪,更是因为他难得的活泼性格和能让人开心起来的笑脸。


“我没事啦,狄克叔叔。今天我还完全没感觉到累呢。”金抬起细瘦的胳膊,比划出大力士的姿势,表示自己还有的是力气。


狄克爽朗地大笑了两声,用力揉乱了金的头发。


金的确有些心不在焉,他无法抑制住自己去想昨天那个银发紫眸的少年——毕竟发生了那样奇妙的事,没有人会不在意的,对吧?


那并不是个鬼魂,或者是其他什么超自然的东西,那也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就和金一样,他的名字叫格瑞。


金对于这个“奇迹”感到前所未有的兴奋,他一直渴望和矿洞以外的人有所交流,但是他看得出格瑞的谨慎。格瑞只透露了他来自安斯卡国,一个遥远的星球,关于自己其他的事情却是闭口不言。


不过,即使格瑞一直板着脸沉默,他们相见的事实仍然让金感到激动,他分享了自己矿洞中的生活——这是交朋友的第一步嘛。他满意地看到格瑞听的认真,但是当他想要问格瑞几个问题的时候,镜子里的人突然消失了。


从开始到结束仿佛只有一瞬间,金失望透顶地去看钟表,裂痕遍布的表盘上指针清清楚楚地指在七点半的位置。他不记得交谈的时间,但绝对短暂。


金甚至有些懊悔自己废话太多,白白浪费了一个绝佳的机会。


还有再次见面的机会吗?

 

 




他早早结束工作回到家中,时不时看着镜子。待到指针指向“7”的位置时,镜面出现了水面涟漪一样的波纹。


金正打着的哈欠硬生生停下,滑稽又可爱地张圆了嘴愣愣地看着镜子。

 



奇迹再次发生了。

 





Day 3


“格瑞殿下,您这里的步子又一次错了!又一次!”克劳瑞斯夫人尖利的女高音用粗暴的方式将格瑞的神智拉了回来。“我想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这里是滑步,不是踢步!”


格瑞停下了身,垂手站着,很恭敬地低下了头:“是的,夫人。”


“还有殿下,您那僵硬的如同铁石一样的手臂是怎么回事?您想要将怀中柔弱的女伴勒死吗?”克劳瑞斯夫人继续高声发出刻薄的评论,她用力拍了一下格瑞的手臂,枯瘦的手指上戴的大颗祖母绿戒指将格瑞硌得生疼。


“不是的,夫人。”格瑞说着客气恭敬的话,声音里却没有半分悔改的情绪。


克劳瑞斯夫人敏感的神经连这样隐晦的顶撞都承受不住,她气的浑身发抖,近乎是尖叫着说:“殿下今天无心学习的话,那么课程到此结束吧!”她气势汹汹地把牛皮小高跟踩得嗒嗒作响,旋风一样冲出了房间,出门的时候还故意将门重重地摔回,发出巨大的响声。


格瑞听着她高跟鞋发出的响声渐行渐远,抬起了头,面无表情地拉开门走了出去。


这是他最不擅长也最为厌烦的交际舞课,当然厌烦的原因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克劳瑞斯夫人。不幸的是,这是身为王子重要的必修课之一,不然拿什么来应付一场一场的舞会呢?


克劳瑞斯夫人是格瑞父亲——也就是国王——少年时代的好友。曾经的她也是风华绝代的美人,交际场上的顶尖的名媛——这也是国王让她来教导自己的儿子的原因。少女时她以性格泼辣张扬著称,甚至还有过不顾一切追求心仪男子的勇气。然而不幸福的婚后生活在带走她美貌的同时,也将这种可爱的特质消磨成了跋扈和刻薄,再也看不出原本的样子。


格瑞知道现在她一定是去找父王告状了,他虽然一直不喜欢克劳瑞斯夫人,也在交际舞课上表现不佳,但是他还没有这样明显的激怒过她。


无所谓了,他今天完全没那个心情去学习无聊的交际舞。


 

他脱下贴身的舞蹈服,换上更为舒适的衣服,坐在了镜子前。


第一次的相见是纯粹的偶然,平时除了早晨必要的打理,格瑞是没有看梳妆镜的习惯的。


那是个叫金的孩子,住在登格鲁星的矿洞中。明明他隐藏身份缄口不言,金却很开心的说了很多,他如饥似渴地听着金的话,好像从名为皇宫的囚笼中伸出了一只手,触碰了鲜活的世界的一角,虽然那个世界好像不甚美丽。


后来格瑞去查了典籍,登格鲁星是布鲁塞王国几百年来的殖民地,他的人民承受着严苛的赋税和苦役。


第二天的时候,格瑞不知道为什么又坐在了镜子前,然后他又看到了金发的男孩。那一刻他才发现,自己居然是怀抱着巨大的期望去见他的。


现在,又是相见的时候了。

 





Day 4


“格瑞!”像前几天一样,一看到格瑞,金就夸张地挥舞着手臂,隔着镜子都能感受到他的热情。

格瑞点了点头,依旧是正襟危坐的样子。


“格瑞,今天来说说你的事情吧,我都说了好多啦。我很想知道关于你的事啊!”金在格瑞讳莫如深的时候愿意将自己坦诚地展现在他的面前,他是实实在在想要和格瑞成为真正的朋友。


这样毫无保留地被捧出的真心,不管是谁都想要认真对待吧。


“我是安卡斯国的……贵族。”格瑞斟酌着开口,“平常的生活,大概都很无聊吧。


“哎——那你平常干什么啊?”金对于“无聊”的评价并不满意。


“上课和学习。”


“都有什么课?”


“安卡斯国2000年史,礼仪课,文学鉴赏及评价,艺术感知……”格瑞本来以为这样冗杂听上去就头疼的课程肯定会让金感到无聊,然而他发现瞪着亮晶晶的眸子,脸上是羡慕到近乎向往的表情。


“真好啊,可以学习这么多这么多的东西!我们这里连书籍都少见呢。”


“格瑞一定能成为一个很优秀的人吧!”


少年所说的话像是一支无意扔出的飞镖,轻飘飘地却正中格瑞的心脏,有些细微的疼痛。





 

 

Day 5


安静的书房里是纸张只有纸张被翻动的细碎声响,像是落叶被风吹拂时相互碰撞的沙沙声。人文历史学的老师霍尔先生正翻阅着格瑞所写的文章,格瑞坐在书桌的另一面,静静等待霍尔先生的评价。


“嗯……这次的论文殿下完成的很不错啊,尤其是这个登格鲁星现状对于未来发展影响的提出,相当值得深思。”霍尔先生将厚厚的论文放下,推了推金丝的圆框眼镜,眼角的褶皱和蔼的叠起,是相当满意的样子。


“谢谢先生。”霍尔先生年纪很大,是德高望重的人文历史学专家,虽然为人和蔼可亲,但是能从他这里得到一句这样高的评价实属不易。即使格瑞很擅长这一科目,有时他也无法在深奥刁钻的题目下拿到好的成绩。


霍尔先生拿起桌面上洁白的羽毛笔,蘸了蘸红色的墨水,在封面上龙飞凤舞地写下“Excellent”的字样。


“最近殿下有些不一样了。”霍尔先生笑着说。


“是吗?”格瑞淡淡地问。


“怎么说呢……感觉是对功课和政事更为上心了。虽然之前学习也很优秀,但是是一种非常无所谓的态度呢,好就好,不好也没关系。现在感觉是向成为一个好国王努力了。”霍尔先生说。

 



好国王……吗?





 

Day 10


“金,你今天有空吗?今天矿洞里送来了很多东西,我们一起去看看吧!”矿洞半年一次的物品补给是所有人翘首以盼的节日,在这一天能够买到很多平时买不到的东西,孩子们最喜欢的糖果,大人所必不可少的啤酒,运气好的话还能买到一两根蜡烛。金的同伴也像往常一样邀请着他。


“今天先不去了,我没时间。”金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水,一边飞快地穿上外套向家的方向跑去。


“怎么最近每天都急急忙忙的……”同伴疑惑地咕哝了两声。


一回到家,金把水撩到脸上,水珠打湿了衣领也不管,胡乱抹了两把脸就坐到了镜子前。他深吸一口气,慢慢将心跳恢复平稳。指针缓慢地指向“7”时,镜子开始有了变化。


格瑞端正地坐在镜子前,似乎也是早早等待的样子。


“呐,格瑞。我们今天是矿洞半年一次的补给日哎,会有集市什么的,里面卖一些很好玩的东西。”金兴致勃勃地开口了。


“其实我一直很想再要一点额外的煤油或者蜡烛呢,这一点光亮看书都吃力了。”金撑着脑袋,颇有些苦恼的样子。


“蜡烛?”格瑞发问了,“你们……没有蜡烛吗?”他看得出金的房间光线昏暗,每次和他对话之前,金都会先把一盏煤油灯放在镜子前,稍稍照亮他附近的空间,让他的脸看上去更为清晰,虽然只是杯水车薪。


“蜡烛是一种很宝贵的东西啦!在我们矿洞里,所有能发光的东西都很宝贵。”金向格瑞解释,“因为我们看不到太阳嘛!”


金轻松地说着格瑞从未想象过的生活,一个从未见过太阳的人?格瑞已经从金的口中和书籍上知道登格鲁星人民的苦难,但他从没想过,他们居然连见到阳光的权利都被剥夺。


 

可金一直是笑着的。


为什么能笑出来呢?明明自己已经丧失了微笑的能力……


“你说,太阳的颜色是什么样的呢?”


“是烛火的颜色。”格瑞一板一眼地回答着。


金却不感到满足,他说:“不可能一样的,那可是太阳啊!一定是更美丽的样子才对!”


格瑞沉默,他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形容来描述太阳。好在金并不是一个喜欢纠缠在一个问题上的孩子,他很快转移了注意力。


“格瑞,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你应该不是普通的贵族吧?”金问的问题让格瑞怔住了。


出于身份的敏感性,他一开始的确是有意隐瞒,但是既然金察觉了什么……


“我是安斯卡国的王子。”


“果然啊!我猜的还是蛮准的嘛。”金咧开一口白牙,对于格瑞的回答毫不意外。


“其实我偶尔还是会从报纸上看到的嘛,有几个国家的国王,你给我的感觉和他们一样!”金颇为自得。


“报纸?那是什么?”格瑞困惑了。


金惊讶:“你们国家没有吗?就是写有每天新闻的一种纸啊,可以知道很多外面的事情呢,不过我们这里也很少能收到。”


格瑞于是没有纠结下去,他所接触的外界信息是经过严格控制和过滤的,“报纸”这种东西,大概是不会带给他的。



 

得知了格瑞的王子身份,金大大地兴奋了一把——毕竟这种故事书上出现的人物现在活生生坐在你的面前,就好像见到自己一直以来想要见到的名人一样。


“格瑞格瑞,和我说说你的生活吧,你可是王子啊!会不会有舞会,会不会去娶邻国的公主?”


格瑞说:“舞会会有,在重要的节日和庆典,或者我的生日和父皇的生日时,我们会在王宫举行舞会。邻国的公主……据我所知我们还没有联姻的意向。”


“联姻……是什么?”金困惑了,“难道不是喜欢哪个公主就娶她吗?”


格瑞仿佛被噎了一下,半晌才淡淡的说:“联姻就是出于某种政治目的结婚。你说的那种几乎不存在。皇室的婚姻,不由自己决定。”


金也怔住,他从有限的书籍上获得的知识不足以支撑他去思考联姻的真正作用和含义,他只是在想,原来王子,连自己未来的妻子都不能选择。

 





Day 14


今天的格瑞来的晚了一些。


金坐在镜子前,稍微有些担心。他们向来很守时,每天半个小时的交谈时间,金和格瑞都格外珍惜。然而现在镜子里映照着他空荡荡的房间,没有人影。


差不多过了10分钟,格瑞匆匆地坐到了镜子前,他的额头还有依稀的汗水,一直整整齐齐扣着的扣子也解开了好几颗。


“抱歉我来晚了。”


金摇摇头表示没关系,但对他迟到的原因好奇不已。


“因为今天是交际舞课,克劳瑞斯夫人比平时还要严厉,因为跳不好所以增加了练习。”格瑞一边将扣子扣回到原来的样子,一边平复着自己的呼吸。“我最不擅长交际舞了。”他的语气有些无奈。


“哎——原来格瑞也有不擅长的东西啊!”金拉长了腔调,好像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当然会有了,笨蛋。”


金反驳:“我才不是笨蛋,我只是觉得格瑞这么聪明,感觉什么都会的样子。那你最擅长什么?”


格瑞思索了片刻,“大概是马术和剑术吧。”


金兴奋道:“那你岂不是打架很厉害!就这样,刷——的一下子……”他伸直手臂横扫出去,手虚虚地握着,“然后他们就,啪——的一下全倒了。”


听着金傻气的拟声词,格瑞只面无表情的说:“你握剑的手势不对,笨蛋。”


金鼓起了腮帮子,圆圆的让人忍不住去伸手戳一下,他放下手臂,“所以都说了,我不是笨蛋……”


“以后我来教你。”格瑞说。


他被自己脱口而出的话吓到。


金歪头笑着,好像他们真正的见面是一件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好啊,约定好了哟。”





 

Day 20


“格瑞格瑞,你看!”金这次拿着一本相当破旧的书,举到了镜子前。“你看这是一个叫做拜尔德的安斯卡人写的书,我从秋姐的柜子里找到的,格瑞你认不认识他啊?”


格瑞点点头,说:“是我们国家很有名的作家,前几个月出了这本书。”


“哎?那怎么会在我姐姐的柜子里……还这么旧。”金小心的吹去上面的灰尘,轻轻翻开书皮,里面的纸张都发黄变脆了。


“我看不太懂这里面的内容,但是书里说你们每年冬天的第一场雪的时候会有集市,很热闹的。好想去啊,格瑞你一定去过吧,和我讲讲吧!”他合上书,像往常一副期待的样子,期待着格瑞给他讲一个他完全不知道的新鲜的世界。


然而格瑞这次却沉默了,他的手敲敲握成了拳。


他说:“我没有去过。”


“我们这些王子,在成为国王之前不能走出皇宫,一步都不能。”


城堡像是一个巨大的囚笼,困住格瑞,折断他的翅膀,不管他有多渴望到外面去看看,他都无法迈出一步。




金的蓝眼睛很平静地看着格瑞,那种蓝意澄澈得沁人心脾,像是雨后明净的湖水,没有一丝褶皱,透着令人心静的微凉。


“这样啊格瑞。”他笑着说,“我也没有走出过矿洞,正好等你成为了国王,我们去看吧!我一定会去找你的。”




格瑞微不可查地弯起了嘴角,发出清淡却坚定的鼻音。




“嗯。”


 




Day 61


最近安斯卡王宫发生了一件怪事。


一向冷心冷性仿佛一个冰人的格瑞王子居然对一名小小的侍女大发雷霆,原因似乎是因为她打碎了一面梳妆台的镜子。


本来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发怒的人是那个格瑞王子,从来不在乎什么,也似乎不厌恶什么的格瑞王子。于是这又是一件值得茶余饭后为人闲谈的奇事了。


国王殿下倒是非常高兴,他说,格瑞终于有点王子的样子了。接下来格瑞出格的行为,他也意外的宽容。


一连三天,格瑞都把自己锁在寝室里,不闻不问。


他坐在那面镜子前,徒劳地看着里面自己支离破碎的身影。格瑞在震怒过后命人将镜子粘好重新摆过来,战战兢兢的仆人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还要保留这么一面破碎的镜子,却还是照做了。


原本平整的镜子上面现在布满了可怖的裂纹,黑色的裂缝不管怎样巧夺天工的匠人都无法完全弥合,还有摔碎在地上捡不起来的碎屑,这面镜子终究不能恢复到原来的模样了。


已经过了七点了,镜子毫无变化。


格瑞用手一遍遍抚摸着上面的裂痕,好像这样就能使他们消失一样。


他再也见不到那个说要和他一起去看这个世界的少年了。连一声约定都没有,突兀的被斩断了两人本就细如藕丝的联系。


格瑞失望地垂下了手,疲惫地合上眼睛。


在镜子被打碎后的第四天,格瑞王子终于走出了自己的寝室。


他说,把那面镜子换掉。






Day 62


金躺在逼仄的屋子中一张狭窄的铁床上。床很硬,他只铺了一层薄毯,勉勉强强盖住床板上尖锐的木刺,却无法增加多少舒适感。


狄克叔叔咳嗽了好几日,最后竟倒在了矿场,检查出的病因是感冒拖成了肺炎。金知道他如此拼命的原因,他的妻子身体不便,家中只有两个年幼的女儿,如果他不能不间断地劳动,很快这个家就会垮掉。


金这几天很累,他自告奋勇承担了狄克叔叔大部分的劳动,每天又想要在七点之前赶回家中。


虽然,那面镜子不知从哪一天开始,就再也没有动静了。


他和衣躺在床上,只觉得头脑昏沉,手脚酸软。一向活泼的蓝眼睛现在满是疲惫,但是他撑着眼皮还在瞟着那面坑坑洼洼不甚平整的铜镜。思绪像棉线一样纠缠在一起,意识就快陷在洁白柔软的云朵中。


恍恍惚惚中,金想着只有格瑞的脸在那面镜子中才会格外清晰,想着格瑞现在离自己有多遥远,想着大人白天聊天时说,明天会有信使来收信。


收信……吗……


金突然一跃而起,飙升的肾上腺激素让他暂时忘掉了骨头都松软了的疲惫,冲到浴室将预先准备好的凉水从头浇到脚,冰凉如雪的水划过脊背,让混沌中的意识清明了不少。


他甩着发丝上的水,匆忙用毛巾擦干净手上的水珠,急切地拉开椅子坐到屋子里唯一一张矮脚桌前。


然后金抽出一张纸,从盒子中拿出一根羽毛笔,他翻找出几乎结块的墨水,小心的拿水兑开,兑的淡些,用的时间也能长一些。


纸当然是粗糙的,羽毛笔也因为使用泛了黄,然而金是那样珍重而满怀热情地写下了第一个字。


格瑞,

见信安。

不知道什么原因我的镜子没办法和你交流了,我很难过……


信使一个月一次的到来是矿洞与外界唯一的交流方式,金无论如何不想错过这次。


他想,如果格瑞接到了他的信,他一定会回复的。哪怕不能继续交谈下去,至少也能让他们的告别不显得那样仓促。


桌子的高度太不合适,金吃力地弓着身子趴在那张矮脚桌上,脊背弯出拱桥般的弧度。他写的那样认真,头一次开始为自己不甚美观的字体感到羞愧,粗糙的纸张让墨水不能连贯下去,他不厌其烦地一描再描。


等到写完这一封长信,金连折好信纸装入信封的力气都没有,歪着身子靠在柳条的椅背上沉沉睡去了。


睡梦中,他放松了眉眼,嘴唇无意识地翕动着,说着谁也听不到的梦语。




 

Day 64


格瑞通过艰难的交涉,终于让信使同意为他每月寄出一封信,而且,在寄给他的信件中挑出金的,以防被过滤掉。


每月一封是信使最大的让步,格瑞已经非常满意。


格瑞将自己第一封信夹在一本书中,前往花园。沿着这条路,他才能不动声色地拐进信使的房间,将这封信递给他。


王子没有寄信的权利,信使不会随随便便接近他,于是,这一切只能由他来完成。而他,愿意承担一切风险。


格瑞夹着那本书,努力将步伐维持得不紧不慢,不泄露自己急躁而紧张的心情。在长的要命的走廊上,他遇到了克劳瑞斯夫人,这个一贯与他不和的夫人让格瑞内心没来由地紧张。


“早安,夫人。”格瑞像往常一样问安。


“早安,殿下。这么早便要去花园逛吗?哦,让我看看,您还带着书呢,是什么书?”克劳瑞斯夫人节外生枝的本事果然一流,她阻住了格瑞的脚步。


“《布鲁塞人文艺术与美学发展》,夫人。”他垂着眸,耐着性子回答。


“这是我年轻时候喜欢的课题,殿下介意给我看看吗?”克劳瑞斯夫人突然起了兴趣,将手伸出来,示意格瑞把书递给他。


格瑞额角渗出了冷汗。他一时竟拿捏不出不交给克劳瑞斯夫人让她告状给国王,还是直接被她发现哪个更为糟糕一些。


“殿下——?”克劳瑞斯夫人拔高了声调,她发现格瑞竟然在迟疑,而这无异于另一种冒犯。但她在生气之余却也有着女性特有的敏感——这方面她堪称出类拔萃,她意识到格瑞在试图隐瞒什么。


非常不礼貌的,她劈手夺过了那本书。


格瑞大骇,他想拿回,却又不想惊动走廊上其他人,这无疑会对他造成更不利的影响。他思索着要怎样将她打晕才能完美伪装成克劳瑞斯夫人晕倒的假象。


那封薄薄的信轻而易举地就被翻到,克劳瑞斯夫人却没有第一时间惊讶地大喊:“哦,我看到了什么,一封信!”出于意外,格瑞暂时放下了敲晕她的念头。


时间像粘稠的糖浆一样被拉出丝状,格瑞从来没觉得这几秒是这样漫长。


克劳瑞斯夫人凝神看着那封信,认真的样子让格瑞又紧张起来。然后,她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平静地合上了书。


克劳瑞斯夫人抬起头,平时看上去过于阴沉刻薄的浅灰色双眸居然闪烁着温和的光芒,她露出一个几乎算是慈爱的笑容,将书轻轻地递回给他。


“非常不错的书,我的殿下。”


她挺直了脊背,提起了裙角,没有再将牛皮小高跟跺出响声,像一朵云一样渐行渐远了。


那一刻,格瑞心里闪过一个念头。



她也曾年轻过。






 

Day ??


金不停地写信,不停地写。每个月都会寄出一封长长的信。他把自己每天的生活都写在那粗糙的信纸上,快乐的,悲伤的。


然后当信使到来的时候,他就会轻轻拽住他的衣袍,满怀期望地问,信使先生,有没有我的信?


信使是个温柔的老人,他总是用干枯的手抚摸着金的头说,抱歉,我的孩子,没有。他其实不知道那些珍贵的信件有没有被阅读,他的任务只是把那些信都堆在一个信箱中。


但是当看到那孩子充满着希冀的闪亮的双眼,信使先生总不愿意让这双眼睛失望之余再蒙上一层尘埃,所以他说,收信的人一定读过了,他只是没时间回复而已。


金思索了一下,他笑起来,信使先生说的对,他只是没办法回复,所以我要一直一直给他写,写到他能回复为止。


他想,只要格瑞成为了国王,他就能回复他的信件了。那时候,金就会踏上寻找他的征程,兑现他们的承诺。


于是下一次,他又拿着信封,珍重地交到信使先生的手中。




格瑞被软禁了。


他给金写信的事情被国王发现了,国王震怒,处罚了信使,将格瑞软禁,时时刻刻有侍者看护。


他对信使怀有愧疚之心,于是在他被驱逐出皇宫之前偷偷去看他。


信使却笑着说,不用担心,我的殿下,这是我应得的惩罚。


因为我让你给我寄信。格瑞说。




信使摇头,不,因为我选择效忠了未来的陛下。






信使走了,格瑞再也没有机会知道金是否给他写信了。他只是很遗憾,自己连一封信都没有收到过。


他还是忍不住给金写信,写完就放在一个上了锁的盒子中。他是个不善言辞的人,即使在和金聊天时,也言语寥寥。但在他写信的时候却不吝笔墨。


将来等他成为了国王,他就能见到金了。


这些信,他也许会交给他,也许不会。





 

Day  731


时光匆匆而逝,转眼两年过去。


金一次也没收到格瑞的回信,但他想,格瑞没有那么快成为国王。


这两年矿洞中的变化翻天覆地,殖民者布鲁塞王国被各方势力打压,这个权倾一时的大国衰退的厉害,不得不解放了殖民地登格鲁。


从得知消息的那一天开始,矿洞的人们狂欢了三天三夜。平时舍不得的美酒拿出来给所有人享用,美食不要钱一样在长桌上摆放,结束后的空盘子足足让所有孩子和妇女刷了一天。


名义上的解放虽然在签署条约的那一刻就实现,实际上的过程却冗杂的多。一点一点的军队撤离,一点一点的取消管辖。


终于在两年后,矿洞中的人们得以重归地上。


当看到久违的阳光,所有人都喜极而泣。他们苍白的皮肤在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芒,而眼泪比那更加璀璨。


新的生活开始了。


有一部分人得以有机会去安斯卡国游览,据说那是为这次解放贡献最大力量的国家。


而金的运气一向不错,他在此行列。


他怀着激动无比的心情收拾好了行囊,想着自己的提前到来一定能给格瑞一个惊喜。


当他踏入金碧辉煌的安斯卡国宫殿时,那里的国王和王子举行了迎接的仪式。


他在那一群人中努力寻找着格瑞,却一无所获。




宫殿的旁边,是一座纪念皇家的博物馆。导游挂着职业又标准的微笑讲接着这里面的展品,每一件都有着自己的故事。只是金实在提不起兴趣。


突然,导游的对一件展品的讲解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这是500年前三世格瑞王子留下的信件,因为密封在金丝楠木盒子中,所以保存非常完好,成为了研究皇室日常习俗的第一手最珍贵的资料。”


“信件多达198封,可以看出是格瑞王子给一个叫做【金】的人写的,这一点相当不可思议,因为旧时皇族不允许出宫,是不可能认识外面的人的,那么格瑞王子从何处结识此人的呢?这一直是十大未解之谜之一。”


“格瑞王子从19岁开始给【金】写信,到他36岁准备带兵出征的前一天晚上,他写下了人生中最后一封信,这封信又令我们的专家组惊讶了。”


“大家往这边看,我们陈列出这封信,大家可以仔细阅读里面的内容。”


金踉踉跄跄地挤过人群,他的耳边嗡嗡作响,已经听不清楚导游的话。血液仿佛逆着血管行走,全部冲入大脑,太阳穴突突地疼。然后他看到那封信——


金,

展信佳。

明天我要前往布鲁塞的战场了,这可能是临走前的最后一封信。

布鲁塞是很强大的国家,但是近来越发嚣张了,我不能对他们的挑衅坐视不理。

虽然是为了家国而战,我却总能想到你。如果我打败了布鲁塞,你的生活会不会有所变化?如果我打败了布鲁塞,你是不是就能来找我了?

你曾经问过我,太阳是什么颜色,我说是烛火的颜色。但是现在,我想更改我的答案了。

是你头发的颜色。

是你名字的颜色。

是你的颜色。

我找了你很久,一直找一直找。我知道你没有骗我,但是我找不到你。也许你只是我臆想中的一个人物,我有时候会这样想。

但是不可能的,你是真实存在的,有血有肉的,以我乏味的人生不可能想象出来的人。

……



导游还在滔滔不绝的说着:“说起这封信又不得不说起布鲁塞战役了,两个强大的国家狭路相逢,虽然格瑞王子鞠躬尽瘁战死在战场上,但布鲁塞以惨败告终……”


金的双眼模糊,他死死盯着那张泛黄的信纸,盯着那上面劲瘦挺拔的字迹。他想用手去触碰,却只能触摸到冰凉的玻璃,无情而果决地隔开了他们。


金知道那是他的,那是他的信。但是他却无法拿回,他所能拿到的,就是那几个曾经被藏在胸口,在冰下反复辗转沸腾,被捂得滚烫的字——


 

我爱你。

 



金不顾周围人惊异的目光,放声大哭起来。

 

 



尾声


如果相隔五百年我们还能将心上的纹路相贴,那么我们有什么理由不相爱呢?




fin.





是瓶颈期的产物_(:_」∠)_事实证明脑洞和成文之间的差距相当于一个银河系qwq写的时候极其丧,几乎每敲一个字都自我否定一次,但是又舍不得这个脑洞。

深刻地意识到自己的文力不足了,希望成文看起来还好qwq

谢谢每个看完的天使👼

下篇我要写爽文,没文笔没剧情的那种【你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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