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边有明烛

这篇是柒柒本子的g文，柒柒的cast还没有正式发出来我就先发了x就当是一个预热吧前排艾特柒柒 @居然是沉柒 

 

*现pa

 

*口嫌体正直瑞×多管闲事金

 

*字数1w+ 感谢大家的耐心~

 

 

00.

 

格瑞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中他回到了少年时代，穿着松松垮垮的黑白校服，坐在大厅椅子上等着母亲来开家长会。周围很热闹，能听见好学生夸耀自己成绩单的声音，能听到父母小声训斥孩子的声音，能听到老师和家长谈话的声音……格瑞旁边的椅子却空无一人。

 

那些声音离他好像很近，又遥远如同另一个世纪。渐渐那些声音变成了讥讽，变成了嘲笑，变成了邻里街坊之间的窃窃私语。

 

格瑞始终坐在椅子上，身体重如千钧。他捂住耳朵，跑到大厅外面，然后看到母亲倚靠着一个陌生男人的背影，自始至终没有回过头来。

 

然后，梦醒了。

 

 

 

 

 

01.

 

“您乘坐的M816次航班在15分钟后即将开始下降，15分钟后卫生间将停止使用……”乘务员甜美的声音响起，。

 

格瑞醒来的时候视网膜上噪点一片，白衬衫被汗湿了，疲惫感甚至比没有睡觉前更甚。他揉着胀痛的太阳穴，将眼罩取下来。眼睛似乎还适应不了窗外热烈的光线，他皱着眉眯着眼睛。

 

每次离开S市的时候，格瑞都带着无尽的疲惫和无力，像是逃离一片沼泽一样拼命挣扎出来，糟糕的心情会持续好几天，以至于影响到他的睡眠。

 

格瑞很讨厌这种梦境，为什么人类不能控制自己做的梦？即使成长了这么多年，梦里的他还是年幼，弱小，无助。不管他怎样努力安排好他的生活，梦还是无法避免地走向原点。

 

 

格瑞想去倒杯水润润嗓子，没注意前面的小桌还是放着的就站起了身。小桌上的小半杯水一下子被碰撒到了他的裤子上，格瑞仿佛反应不过来一样坐回椅子上，看着水渍逐渐扩大。

 

在格瑞旁边坐着一个金发蓝眼的青年乘客，倒是他手忙脚乱地找出一包卫生纸放到他的腿上吸去水，一边擦着一边抱歉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看你睡着了，睡觉起来喉咙会觉得干，就帮你要了一杯水。对不起，是我多管闲事了。”

 

格瑞终于从做梦的后遗症中摆脱出来，看了看旁边热心得令人意外的人，接过他的卫生纸说：“没关系。”

 

金发青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自然地把话题打开：“你好，我叫金，我到B市去旅游。你也是去B市旅游的吗？”

 

格瑞，说：“不是，我在B市工作。”

 

“哦，是本地人啊。”

 

“算是吧。”格瑞把吸饱了水的卫生纸放进清洁袋里，塞到前面椅背的夹层中。

 

“那你来S市是旅游？”

 

“不是，处理一些事情……”格瑞抽出了本杂志，随意翻看起来，似乎没有把聊天进行下去的意思。

 

金笑了笑，没有再开口说话，起身出去了。

 

他回来的时候，把一杯清水放到格瑞的小桌上，说：“那杯碰洒了我又要了一杯，睡醒果然还是很渴吧。”金眨了眨眼，迎着阳光的蓝眼睛泛着碎金色的光，光线把他的脸切割成温柔的形状，让人心生好感。

 

格瑞心跳莫名缓了两拍，接过水喝下，本不甘甜的水在干涸的喉咙里竟如清泉一般丰沛润泽。过了这么久，他还惦记着刚睡醒的人要喝水，也不知是细心还是一根筋。

 

他叹了口气，说：“谢谢，我叫格瑞。”

 

 

 

 

 

 

02.

 

说到底，他们最后也没有聊很长时间。格瑞睡醒的时候飞机已经准备要降落了，他们只是简单说了些对于陌生人也能说的话题，比如天气，工作。格瑞了解到，金是一名自由摄影师，来B市也有一部分是工作原因。他们没有聊到家人，也没有聊到朋友，甚至没有交换名片之类的东西。

 

两个萍水相逢的人进行浅尝辄止的交流，格瑞觉得很好。

 

 

 

加班回到家里，一只美短立刻慢慢悠悠走到格瑞脚边，不满地喵喵叫了几声。格瑞走到他的食盆旁边，从储物柜里拿了猫粮倒进去，猫大爷立刻津津有味地吃起来，连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他，十分之冷漠。格瑞蹲下来摸了摸它黑白相间的条纹，觉得有些好笑，这猫他养了也有大半年了，就一直没养熟。

 

格瑞是一名律师。他的律师事务所虽然不算太大，但也小有名气，每天工作繁忙，加班是常态。格瑞原来不养猫，但他的同事凯莉是个铲屎官，养了只美短叫他“格子”。可惜律师平时出差难免，有时一处理业务十天半个月不回家也是有的，这猫在出差的时候就寄养在格瑞家里。慢慢格瑞也成了半个铲屎官，猫窝猫粮逗猫棒一应俱全。

 

只是这猫性子随主人，一点没继承美短的优良传统，非常高冷不怎么粘人，给吃的就让摸两把，不给吃的就龇牙咧嘴，与格瑞形成了奇妙的互不相扰的状态。

 

 

 

 

 

夏天的B市总爱下暴雨，格瑞虽然有车，但是打着伞从车库走到家依旧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等到他到家，裤管已经湿了一片。回到家格瑞放下伞叫了两声“格子”，却发现格子没有像往常一样走到他身边，喵喵叫了两声也有气无力的，格瑞走近，看到食盆里的猫粮居然没有被吃完，格子趴在猫窝里无精打采。

 

格瑞猜测格子是不是下雨天凉有些感冒，去厨房想给格子换干净的水，突然发现案板上放着自己的切剩下的半个洋葱，心中暗道不好，赶紧把猫抱起来拿上伞冲出了家门。猫的胃很脆弱，有很多东西都不能吃，格瑞也一向很小心地把家里多余的食物都收了起来，唯一这一次遗忘，竟然是会让猫中毒的洋葱。

 

 

倾盆大雨冲刷着挡风玻璃，格瑞一直让雨刷以高频率工作着。瀑布一样的水流流过侧窗，声音让人心神不宁。他驱车到了最近的宠物医院，一手抱着猫一手撑着伞将门叩开。这个时间只有一名医生一名护士在值班，格瑞简单说明了情况让医生查看。医生带着格子去检查，让格瑞坐在外面等候化验结果。

 

因为雨下的太大路面上全是积水，仅仅走了这么几步皮鞋里面就已经全都是水，恐怕接下来也不能穿了。格瑞叹了口气，弯着腰稍微拧了一下西装裤上的水。不消片刻，宠物医院的门又被风风火火地推开了，闯进来一个浑身湿透的金发青年，他身后挎着个黑色的相机包，双手抱着黑色外套包裹的什么东西，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白色衬衫。

 

他把外套掀开，里面是一只湿淋淋的小狗，他着急地喊着：“医生快来看看！这里有只小狗好像快死了！”于是医生又急急忙忙赶过来查看这只的情况，青年说在路边发现的它，一动不动，没发现什么伤口就赶紧带过来了。医生又询问了几句，也带着小狗去检查。

 

等到青年松了口气坐到格瑞旁边的位置，两人四目相对他才惊叫起来：“是你，格瑞？”那个金发青年就是金，他在飞机上遇到的人。

 

格瑞早就认出了他，礼貌地点了点头：“好巧。”

 

“是啊好巧，你家也有宠物生病了？”

 

“一只美短猫，误食了洋葱有点中毒，我带来看看。”

 

金把额前不断滴水的头发拨到后面，说：“没想到你也会养宠物啊。”

 

格瑞摇头，“不是我的，是同事寄养在我这的。”

 

金一边打开自己的相机包检查相机有没有进水，一边说：“那你肯定很喜欢这只猫。”

 

格瑞皱了皱眉否认：“不，又麻烦，又养不熟。”

 

谁料金抬起脸来指了指他身上的西装，道：“你一定是一回到家连衣服都没换就赶过来了吧，抱着猫不好打伞肩膀都湿了，格瑞，你还真是不坦率。”金笑得开朗又没有心机，让反驳都成了一种刻意。

 

此时金身上浑身湿透，从发梢到帆布鞋都不断地淌着水，却还专心致志地检查着相机有没有问题。他抬起手臂端着相机，薄薄的衬衫贴在身上被拉扯起来，能清晰地看到他侧腹根根肋骨，和延伸进黑色运动裤的腰线。金半眯着眼睛对焦，不停地有雨珠从额头滑落到眼角，再被他轻轻眨眼抖落。

 

格瑞不动声色地走出医院去附近的便利店买了热饮和干毛巾，回来拿给了金。

 

“擦擦头发，衣服我没买到。”格瑞把咖啡的易拉罐拉开递给金，想脱下身上的外套给金。金接过去咖啡却扶住他脱外套的手，“咖啡和毛巾我收下了，外套就算啦。一会我就回宾馆了。”那只手还带着淋湿的潮意，瞬间就缩了回去。

 

 

化验结果出来后，医生示意他们两个可以去看看格子和那只小狗了，医生说格子就是吃洋葱轻微中毒，不是很重，需要在医院输液观察一下，小狗是纯粹的饥饿和寒冷造成的没有力气，因为淋了雨可能有些受凉，平时需要保暖，也需要输点营养液。格瑞看到金小心翼翼地抚摸那只已经被擦拭干净皮毛蓬松起来的小狗，眼神明亮干净，就像他在飞机上递给他那一杯水的时候一样。

 

 

 

 

 

 

03.

 

第二天凯莉从飞机上一下来就往宠物医院冲，看到格子懒洋洋地趴在窝里，上来就是一阵数落：“小畜生，让你乱吃东西，这次知道教训了吧。”

 

格瑞和金都已经在宠物医院里呆着了，看见这风风火火的姑娘拎着猫耳朵教训，金忍不住笑起来，格瑞也叹了口气。

 

“再乱吃下次就不送医院了，吃不死你……”凯莉越说越生气，医生都在旁边一脸担忧，怕她做出什么过激行为。话说到一半，格子喵喵叫了两声，伸出舌头舔了舔凯莉的手心，讨好似的蹭了蹭，凯莉眼圈一下子红了，满肚子话似乎忘了个干净，只轻声骂了一句：“小畜生。”

 

金不知道什么时候拿出相机偷偷拍了几张凯莉和格子的照片，满意地翻看着和格瑞聊天：“这个姑娘就是猫的正主吧。”

 

格瑞点了点头，也凑过去看金的照片。那一组照片真是又生动又可爱，最后凯莉眼圈红红的照片是一张特写，看了让人心中柔软。

 

“她才是真的喜欢格子。”格瑞说。

 

“当然，一看她就很宝贝她家猫啦。”金笑，“但是格瑞，你也一样啊。”金调出来一张照片给格瑞看。

 

照片上格子还在打点滴，睡着觉，格瑞坐在旁边拿了份报纸，侧脸没什么表情，视线却越过了报纸上方落在格子身上。不知是不是光影抓拍的太巧妙，还是格瑞因为散下了头发显得气质柔和，照片中的眼神竟显出一片脉脉温情。

 

格瑞把相机还给金，“你们摄影师是不是都特别喜欢拍些让人误会的照片。”

 

金竖起手指摇了摇，说：“别的摄影师我不知道，但是，我的照片是‘真实’哦！”

 

 

 

 

04.

 

流浪的小狗在金的再三乞求下，暂时居住在了格瑞家里。金还会在B市待一阵子，但是旅馆并不允许养宠物，于是金承诺在他走之前一定会找到愿意收养小狗的人把它好好托付出去。

 

之后金隔三差五就会到格瑞的家里看一看小狗，就这样和格瑞交换了联系方式，和他奇怪地熟络了起来。格瑞养宠物虽然很随便，但宠物也都健健康康活蹦乱跳的。因为还要送给别人养，金也一直没给小狗取名字，就“狗狗”“狗狗”的叫。

 

这一次金像往常一样来到格瑞家里，依旧拿着大包的狗粮和小狗玩，过了一会他发现，今天的格瑞情绪不太对。

 

“格瑞，最近有什么烦心事吗？”金问。

 

格瑞揉着额头，含糊不清地应：“没什么，家里事。”

 

金没再问下去，过了一会格瑞电话响了，格瑞走到了阳台上接电话，没有关门。一开始格瑞说了什么金并没有听清楚，但他情绪越来越激动，声音也大了起来。

 

“……我最近工作忙，回不去。不是故意想不回去的，我说了多少次？……我之前回去没多久，清明节刚给我妈扫了墓……我真的回不去……”

 

金从来没见过格瑞这么生气的样子，有些担忧地走近了一些，看到格瑞气极反笑，说：“是，我就是不想回去，我不想回去给我妈扫墓，您满意了吗？”

 

然后，他摁断了电话。

 

格瑞在阳台上站了一会，趴在栏杆上，从衬衫口袋中翻出一根烟叼在嘴里点着了，那烟雾模糊了他的脸庞，隔着烟的眼睛好像盛满疲惫风尘。

 

 

金走到阳台上，和他并排站在一起，说：“没想到你还抽烟啊。”

 

格瑞惊醒一样看向金，食指和中指间搭着烟，“嗯”了一声。“偶尔会抽。你受不了的话我就掐了。”

 

金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必，和他一起眺望夕阳，问道：“刚刚是在和家里人打电话吗？”

 

“嗯。”

 

“给你母亲回去扫墓的事？”

 

“嗯。”

 

“抱歉，我不是故意要听的，但如果你想说的话，可不可以和我说说？”

 

不知是朦胧的烟雾让金看上去遥远又虚幻了一些，还是这些往事在自己心中尘封太久突然被惊动，格瑞鬼使神差地开了口。

 

“我的母亲是在我小的时候，被情人一刀捅死的。”

 

金微微睁大眼睛。

 

“她水性杨花，情人无数，最后终于落得这种下场。”

 

“那人是蓄意杀人，很长的刀，一击毙命，没让她痛苦太久。然后他也自杀殉情了。”格瑞勾起嘴角露出讥讽的笑容，“挺可笑的对不对？”

 

“所以我不想回S市，不想给她扫墓。”格瑞握紧手中的烟，却一口都没有抽，他微微低头，半长的头发挡住脸。“也挺混蛋的。”

 

金伸手拿过他手中的烟，帮他掐掉。

 

“格瑞，难过的话，就要说出来啊。”

 

格瑞抬头，紫色的眼睛看着金，眼睛没了烟雾遮盖，很亮很深，却好像一层薄冰覆着，寒气逼人，他缓缓地说：“她罪有应得。”

 

金轻轻拉住他的手腕，他的手没有像那天下雨一样冰冷潮湿，他手心干燥，带着午后阳光的温暖，紧紧贴着他的皮肤。那点热度顺着手腕上的血管流到胸口，几乎让人产生一种落泪的冲动。

 

他认真地说，“也许是这样。但是格瑞，你很难过。”

 

 

 

 

 

 

05.

 

那之后金就再也没有来过格瑞家里。

 

他们偶尔会互相发几条消息给对方，聊聊生活上的事情，金说她姐姐的事情已经处理好了，只是突然接了一个需要去别的地方的工作，暂时还没法去B市，小狗不得不再麻烦格瑞一阵子了。

 

彼时小狗趴在格瑞腿上让格瑞抚摸着，湿漉漉的眼睛盯着格瑞，明亮干净就像捡他回来的人一样，然后他说没关系，不着急。

 

 

格瑞有的时候控制不住地会思索金说过的话。

 

他的母亲从未给予他应得的爱，不管是生前还是死后，都带来了无数的麻烦。他就这样被人戳着脊梁骨，最后匆匆逃到B市。

 

他会觉得难过？

 

怎么可能。

 

 

 

金过了很久才回来，周末的时候金直接敲开了格瑞的门。他看上去瘦了很多，脸色也白，只是人看上去还尚且有精神。入了秋天气凉，他多加了一件米色的针织衫，也盖不住那看伶仃的蝴蝶骨。格瑞看他没有拿着行李箱，问他是不是已经安顿下来了，他说是的，这次呆到小狗被领养就走。

 

“然后有可能就再也不回来了。”金挠着小狗的下巴，轻声说。

 

格瑞倒茶的手顿了一下，应道：“……嗯。”

 

“那你联系到合适的人了吗？”

 

“网上有几家想要领养，我想让他们来看看小狗，再筛选一下人选。格瑞你什么时候有空在家？”

 

格瑞略一沉吟，说：“下周开始十一放假我应该有时间，大概三天左右。”

 

金抱着小狗握着它的爪子作招财猫状：“好，谢谢啦！”他故意掐起嗓子发出嫩生生的声音，一人一狗拿同样有神的大眼睛瞧着格瑞。格瑞忍俊不禁，心想二十大几的人了卖起萌来还这么娴熟。

 

 

 

金来的时候就不早，走的时候天都黑了。格瑞提出开车送他回宾馆，被金拒绝了。等金走了，格瑞去给狗狗倒狗粮的时候突然有些舍不得，这只狗下周开始，他就见不到了。

 

格瑞蹲下来看着小狗，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狗吃狗粮吃的开心，没理会格瑞心中的波澜，无动于衷地埋着头。

 

格瑞心想，这都不算是他的狗，他在这里伤感什么。他站起来，突然看到茶几上金落下了一串钥匙，于是赶紧给金打电话。

 

电话过了一阵子才被接起来，格瑞张口就说：“喂，金。你的钥匙落在我家了，你着急用吗？”

 

“没关系，下次……我再来拿。”金的声音有些颤，好像气息不足一样断断续续，中间夹杂着轻轻的喘息。

 

格瑞听出金声音不对，追问道：“你怎么了？”

 

又是片刻急促的呼吸声，金才回答：“我没事，我就……路上绊……了一下，磕着……膝盖了，现在有点……站不起来。”

 

格瑞心中一紧——连站都站不起来，金受的伤恐怕不轻。他飞快地穿上外套抓上车钥匙就往外冲，对金那边喊：“你在哪？我送你去医院。”

 

金那边连忙说：“哎，我没事，我就稍微歇一下，马上就好。”

 

格瑞面沉似水：“发定位。”

 

金轻轻地笑，不时地因为疼痛轻轻吸气，还在那插科打诨：“格瑞我之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霸道……行了行了，我发给你了。”

 

格瑞一边叮嘱着金能动了就好好坐起来，流血了的话就稍微做点包扎，一边驱车前往金给他发定位的地方。路上没怎么堵车，他二十多分钟就赶到了附近，下了车顺着定位走了走，在一个路灯下看到了金。

 

他坐在地上，脸上是昏黄灯光都温暖不起来的苍白，右膝盖被他用自己的针织衫捂着，地上依稀可见血迹。似乎注意到了格瑞的接近，他向这边看过来，看到是格瑞，眉目都舒展了开。

 

格瑞跑过去，金仰着脸，感觉不到疼似的笑。

 

“让我看看。”格瑞语气生硬，动作却轻柔地把金右膝上的针织衫拿开。那里一片触目惊心的血迹，卡其色长裤上全是血，针织衫上也沾满了血。隔着裤子连伤口都看不到在哪，却还能感觉到鲜血在不断洇湿布料。

 

“你这怎么弄的？还站的起来吗？”

 

金摇头：“我绊倒的时候，正好跪在一颗石子上了，有点疼……其实单腿也能站起来的。”他说着就要自己站起来，被格瑞摁住了。

 

他把针织衫还给金，说：“你先别乱动，把伤口摁好，用点力。我的车就在附近，我带你过去。”格瑞一只手放在金的腿弯处，一只手臂抵在他的背部，一把把他抱了起来。金小声惊呼了一下，悬空的状态让他情不自禁地伸出左手搂住格瑞的脖子。

 

“我挺重的你放我下来……我能走。”他急急地说。

 

格瑞大步流星地向着车的方向走去，“这样能不碰到你的伤口。”他的手臂很稳，走起来也很轻松，让金稍微放松了一些，不再悬着一口气。

 

金脱掉针织衫之后只穿了一件白衬衫，风凉再加上疼痛，背后冷汗涔涔。格瑞抱他的时候摸了个正着，让金坐上车的时候把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给他披上。

 

 

 

 

到了医院挂了急诊，医生迅速将伤口处理了一下包扎止了血，检查说没有伤到骨头不用住院，病人可以回家。格瑞直接不由分说地带着金回到了自己家。

 

打了破伤风之后金发起了低烧，看上去精神不太好，他把金扶到床上，给他盖上被子就想走，却被金叫住。

 

“我不想睡，能不能陪我聊聊天。”

 

格瑞折回来，“你受伤又发烧，需要好好休息。”

 

“没关系，我就想和你聊天。我自己一个人到处跑来跑去，已经很久没有人能陪我说说话了。”金说得格瑞心坎一软，他皱着眉坐到了床边，说：“你怎么去那么偏僻的地方，周围连个路过的人都没有。”

 

金讪笑：“我住的青年旅社，挑了个便宜的位置偏，但是环境挺干净的。”

 

格瑞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他问：“你之前不都是住宾馆的吗，怎么突然开始住青年旅社了。”

 

金说：“我的一个朋友……家里出了点事经济上有困难，我就把我的钱借给他了，所以最近手头紧。”

 

格瑞不满：“你为了帮他倾家荡产吗？”

 

“那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啦，格瑞你要是哪一天没钱了，我也会这样的。”

 

格瑞语气一缓，无奈道：“金，你对谁都这样吗……”

 

金笑了：“怎么会。倒是你，格瑞……”他轻轻抬起眼，低垂的睫毛打下的阴影慢慢移开，湛蓝的眼睛在窗外依稀的光下通透明亮得惊人，那一瞬间，格瑞被他的眼神攫住。

 

“倒是你，格瑞，你对无家可归的人都这么好吗？”他的眼睛里面盛着光，唇角带着笑，瞳仁定定的看着格瑞。面对这样一双眼睛，你有种什么秘密都藏不住的感觉。

 

格瑞面无表情地给他掖了掖被角，用他的话返回去：“怎么会。”

 

金从被窝里伸出手，苍白修长的手指触碰到格瑞放在床边的手，凉得仿佛威士忌里的冰块。他的手指轻轻纠缠住格瑞的，好像情人之间十指交错。

 

“格瑞你心太软啦。”金把格瑞的手执起，轻轻贴在格瑞的胸口上。“对小动物，对我，对你的母亲。”

 

格瑞狭长而深的眼睛看不出情绪，他只是把金的手放回被窝里，重新把被子捂严实，拉上了窗帘遮住最后一点光，说：“时候不早了，睡吧。”他把门带上，屋内重新陷于黑暗。

 

 

 

等格瑞走后，金把小半张脸埋在被子里，发出模糊的喟叹。

 

 

“太心软，又嘴硬。”

 

 

 

 

 

08.

 

金的东西被格瑞从青年旅社拿了回来，他就这样顺理成章地和格瑞住在了一起。金的腿好的慢，但低烧很快就退了，每天精神满满地在家里和小狗还有格子玩——格子又被送到格瑞家了。

 

金好像天生就招小动物喜欢，平常连个好脸都不给格瑞的格子竟十分粘着金，总是躺在他的膝盖上让他抚摸自己的脊背，金一瘸一拐地走动的时候，格子也喜欢蹭着他的裤腿，让格瑞心中大不是滋味。

 

 

就这样过了一周，第一个有意愿领养的人来到了格瑞家中。那是个单身的年轻女孩，很喜欢狗狗，第一次见面就不停地抚摸着小狗。只是她平时工作很忙，没有办法真的照顾的那么尽心尽力。

 

第二个想要领养的是个有孩子的家庭，母亲看着一脸疲惫，孩子上来就揪住小狗的耳朵，非常顽劣地样子。金把小狗抱在怀里，似乎不太高兴。

 

第三个拜访的人，是一对夫妻，夫妻二人非常和睦，妻子是全职太太，也很喜爱小狗，家中也有过养狗的经历。他们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金多次比较后，告诉格瑞他想把小狗送给那对夫妻。他说这话的时候仍然在笑，眉头却轻轻拧着。格瑞从没见过这样的金，金是经常带着笑容的，那种笑容温暖而真实，从未像现在这样难过。

 

他舍不得小狗。

 

金有一次喃喃自语说：“要是我能给小狗起个名字多好……”看到格瑞，他又立刻改口，说：“叫狗狗也挺好的啦。”

 

他好像知道只要他一开口求格瑞把小狗留下，格瑞就会答应，所以他一直张罗着送人，从未提出请求。

 

 

 

 

几天后，金坐在沙发上，捏着那个丈夫的名片，手中抓着手机好像在下最后的决心。他拨出那个号码，却一直没有按下绿色的拨通键。

 

格瑞走到金身边，伸手说：“我来吧。”

 

金抬起头，说：“我可以的，我自己来。”

 

格瑞依然伸着手，固执地索要那个手机，金没办法，把手机交到了格瑞手上。

 

他干脆利落地拨通了电话，听着那边电话“嘟嘟“两声之后被接通，金握起了拳头。

 

“喂，请问是王先生吗？我是小狗目前暂时的抚养人格瑞，我来和您说一下小狗领养的事情。”格瑞打着招呼，看见金咬着下嘴唇，死死盯着他手中的手机看。

 

金想，这是格瑞的温柔了吧，替他做出最后这个艰难地决定，帮他把小狗送出去。

 

“嗯，是这样的，我们还是不送小狗了。不是您那边的问题，是我们想自己抚养……”还没等金胡思乱想半天，格瑞的下一句话就让他怔愣在原地，咬着的嘴唇松开，他瞪圆了眼睛。接下来格瑞的话他一句都没听清，大脑一片空白地看着格瑞讲完了电话把手机挂掉递给自己。

 

金机械地把手机接过去，似乎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格瑞……你说，不送了？”他不确定地问。

 

格瑞点头。

 

“为什么？”金激动起来。“这不是最好的人选吗？”

 

格瑞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因为不想送了，我想自己养。”

 

金语无伦次起来：“可是……养狗又麻烦……还是我找来的麻烦……你没必要……”

 

格瑞打断了他，说：“因为我喜欢这只狗，我能继续养着，我想养。”他顿了顿说：“不是你告诉我，喜欢就要表达出来吗？”

 

他转头看到金热泪盈眶的样子无奈地把小狗抱起来塞到他怀里，安抚似的说：“你现在可以给它取名了。”

 

金吸了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格瑞你果然听到了啊，真丢脸。”他看着小狗认真地想了很久，说：“就叫Plait吧，布雷特。”

 

格瑞随口问了一句：“有什么意义吗？”

 

金笑着说：“在法语里面，plait是‘喜欢’的意思，‘Tume plait’是‘我喜欢你’。”

 

格瑞微微笑了，“挺好的。”

 

我喜欢你。

 

 

 

09.

 

金的腿养好了之后又走了，但是他走之前信誓旦旦地和格瑞说：“我一定会回来看布雷特的。”

 

格瑞当时不屑的哼了一声，说：“你之前不是说不来B市了吗？”

 

金恬不知耻地笑，“那是之前，因为要开始努力工作到处走了，可能没什么时间来啦。而且小狗也送走了，我不好上人家家里去看啊。”他蹭过来用手勾住格瑞的脖子，“现在不一样啦，布雷特在格瑞家，我挤出时间也要来看看啊。”

 

格瑞把他的手臂拿下来，“赶紧走吧。”

 

 

 

格瑞正常工作了没多久，就有一个案子需要他到S市去解决，他也需要出差了。

 

案子不复杂，是婚后财产分配问题，夫妻双方却都很难缠，让格瑞在S市逗留了很久。最后终于解决的时候，格瑞坐着出租车要回宾馆，突然心神一动，他让司机调转了方向。

 

出租车开到一片别墅区，把格瑞放了下来。格瑞走到一栋地中海风格别墅的前面，在自己一大串钥匙上找了半天，用一只钥匙开了门。

 

这是他小的时候的家。

 

屋内很久没有人居住，从他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到过这里，没有卖掉房子，也没有租出去。家具一切都是原样，只是所有的一切都积满了灰尘，门推开的时候，飞扬的尘土让格瑞狠狠咳嗽了几声。他费力地想从鞋柜里找出自己的拖鞋，最后看着上面的灰尘还是放弃了，穿着皮鞋踩在了实木地板上。

 

他的母亲把房子装修成了质朴而清新的地中海风格，桌面上细致地铺着印花棉桌布，茶几上的插花原来是是四季常换的。墙面上挂着一些风景照片，母亲的钢琴上放着节拍器和几张家人的照片。格瑞把相片擦干净，上面是很年轻的母亲抱着还只有几个月大的他在公园的照片，那时候她笑得很开心，脸上没有精致的妆容，白裙黑发，像一支水芙蓉。

 

他的母亲原来是这样一个简单纯粹的人吗？格瑞一瞬间有些恍惚。

 

在他还不记事的时候，母亲就和父亲离了婚。记忆中她脸上再没这样纯净的笑容，而是神色厌倦笑容冷淡，那只抚摸他的涂着宝蓝色指甲油的手总显得敷衍和心不在焉。她笑得最开怀的时候就是和不同的男人厮混的时候，这些她从来没避讳过格瑞，但这些男人一次也没进过他的家门。

 

其实他的母亲需要很多很多的爱，他的父亲没能给，他当时也没能。

 

但小孩子也是，他先要被爱，才学的会爱。

 

格瑞和母亲，都没有先踏出爱的这一步。

 

 

 

 

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秋雨送寒，格瑞撑着一把伞，站在母亲的墓前。他把在路上买的几支白百合放在墓前，百合在雨中愈发显得柔嫩水灵。

 

墓园没什么人，冷清寂静，唯有雨声滴入土地的声音。格瑞就这样静默地站了很久。

 

他很少站这样久，每次母亲忌日或是清明节的时候，他就像例行公事一样买上一大束鲜花放在墓前，然后匆匆离去，连墓上的碑铭都很少看一眼。

 

“母亲，我一直一直，很讨厌您。”格瑞终于开口，眼神冷淡，一如当年母亲看他的时候一样。

 

雨下的更大了些，好像不忍心让一位母亲听到自己儿子这样残忍的话。

 

格瑞又说：“但是，我没法不原谅您。”他的神色柔和了许多，声音放轻。

 

“一个人告诉我，要把心中的话说出来。”

 

“所以我想，必须要告诉您这些。”

 

“如果我小时候再懂事一点，是不是您就不会那么寂寞了。”

 

“对不起。”

 

格瑞的声音越来越轻，到最后近乎于呢喃。他俯身，右手拂过墓碑，然后撑着伞在雨幕中渐行渐远。

 

 

 

 

10.

 

回到B市后，格瑞的工作告一段落，他终于可以稍微松一口气了。

 

格瑞对门的邻居要搬家了，隔着门都能听到那边忙上忙下尘土飞扬的声音，格瑞开门看女主人正指挥着搬运工搬东西，随意地聊了两句。

 

“要搬走了？”

 

女主人笑了一下，说：“是啊，我要和我男朋友住在一起。”她抚摸了一下头发，脸上的红晕里都是幸福。“我们要结婚了”

 

格瑞诚心诚意地道喜：”恭喜了。”然后他又问：”那这房子要卖了还是租出去？”

 

“想先租着吧，住了这么多年不舍得一下子卖掉，只是还没找到租户。”

 

格瑞沉吟了一下，说：“可以的话，能不能帮我留一下？我的一个朋友可能会想租。”

 

女主人热情地说：“当然可以啦，是你朋友的话我还能便宜一点，这些年受你照顾了。”

 

“哪里哪里。您先忙吧，我不打扰了。”格瑞客气了一下，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打开微信和金说了隔壁邻居搬走的事情，金回的很快，说让格瑞跟人家打声招呼，有必要的话帮帮忙。

 

格瑞说，你之前说一直居无定所，想随便租个房子住着。你要不要看看这套？原主人想要租出去。

 

金却感到有些为难：可是我最近没钱组房子……耽误人家不太好，算了吧。你去S市的事情怎么样？

 

一切正常。格瑞回。我发现，其实坦率一点也没那么难。

 

金打了个笑脸，说：是吧~我说的没错吧！格瑞几乎能想想到那边金得意洋洋的样子，他轻笑出声。

 

过了片刻，他下定决心一般在手机上打出：所以我打算今后也坦率一些。金，我帮你付房租，你可以多在B市工作，我们交往吧。

 

然后格瑞捏着手机静静等待金的回复，他看着微信上“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心跳的很快——他在紧张。

 

金的回复是：你这样不对啊格瑞，我来给你做示范，你应该说：“金，我喜欢你，和我交往吧。”

 

格瑞长舒了一口气，扑通乱跳的心总算消停了一下，他迅速打字说：那算了。

 

哎你咋这么没诚意呢。金跳起来回复。

 

格瑞把手机顶部抵在唇上，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那边金等不到格瑞的回复，着急地打了一串：不会真急了吧，我错了我错了……我已经答应了，不许反悔啊！

 

格瑞这次回了一条语音，嗓音低沉又温柔，像是一场春暖花开，日升月落，他们普通而又不普通地遇见，然后握紧彼此的手。他说：

 

 

 

金，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

 

 

 

  

 

 

Fin.

 

想写两个普通人的普通爱情，没有什么大风大浪生离死别，格瑞和金也都成熟而不那么棱角分明，他们的喜欢也缓慢而细水长流。最后能在一起，没有那么多阻挠，只是很简单的“我喜欢你”。希望你们能喜欢这个平平淡淡的故事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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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大嘎一定要支持柒柒的本子啊！柒柒超棒的！本子里面还有1w多的未公开番外！提前祝大麦！